[雅昌独家]“藏拍协议”背后,尚扬《当年长工》二次上拍的是非(上)

2012.12.21 01:35:44 来源:雅昌艺术网专稿

  导言:近日,上海泛华秋拍推出著名艺术家尚扬的一幅作品《当年长工》,这幅作品第一稿创作于上世纪60年代,文革中被毁。半个世纪后这幅作品被尚扬二次创作出来,2009年,北京保利秋拍第一次推出这件作品,当时就拍出537.6万的高价,三年后这幅作品的再次上拍,却引出一段艺术家与藏家有关这幅作品的恩怨。

尚扬作品《当年长工》 1963年创作 2009年重绘

  二次创作的缘起与上拍的争议

  “现在说起来我都很生气。”尚扬告诉记者,这张画确实是他本人于2009年所重新绘画。当时因为作品交换,与藏家考云岐达成约定,尚扬重新创作了文革中毁掉的《当年长工》,但是两人当时击掌约定,五年之后这幅作品才可以投入市场,不料在两人达成协议后不久,这幅作品就出现在拍场,结果引发了一场艺术家与藏家的争端:围绕这幅作品的创作、收藏和上拍争议。

  在外界看来,复制自己的作品不像是尚扬性格所为。就像尚扬所说的那样,整个文革期间,他并未创作任何题材的油画作品,文革结束后才慢慢恢复油画创作,重拾创作后的尚扬也慢慢脱离出写实油画的范畴,为了交换一幅心爱的旧作,尚扬决定重新创作这幅《当年长工》,“考云岐和我很早就认识了,97年或者是98年,我搞不清楚了。当年跟他一起合作的有一位我的朋友,叫杨晋南。在‘保定九人画展’的时候,中国美术馆开了一个座谈会,座谈会中间我出来抽烟,结果杨晋南过来,他们两个过来说要跟我见面,后来带到我家里来了,强行地‘逼’着我把那几张画卖了给他。”

  在尚扬看来,杨晋南对艺术非常了解,有很好的眼光。“杨晋南当年曾经带着考云歧到刘小东、王玉平、忻东旺等很多很好的艺术家那儿去收作品,因为杨晋南跟这些艺术家的关系非常好,而且杨晋南很懂画,帮助考云歧都是挑的最好的作品。比如说在很早的时候,那个时候大概99年的时候,他带着考云歧来把我当年的《大风景》和《E地风景》这些画收藏了,当时我死活不想出让作品,当然杨晋南觉得要让他的朋友考云歧收最好的作品,后来就被收去了。收上去以后我心里非常疼,到后来《大风景99.9.6》这件作品完成以后又被杨晋南发现了,又把他带过来把这件作品收藏了。其实我很不愿意让《大风景99.9.6》离开我,但还是被收藏了。”

  在这几件作品被收藏以后,尚扬感到后悔莫及,心里老惦记着这几张画。在尚扬看来,包括《大风景》、《E地风景》和《大风景99.9.6》在内的这几张画对他来讲太重要了。终于2008年的某一天,考云歧来到了他的工作室,主动要求换画一事。

  “在我决定做个展之前,考云歧主动地要求把《大风景》和《E地风景》跟我交换我的写实油画,就是我的《黄河五月》,结果他成功地把这张换去了。其实我心里也不太愿意,但是《大风景》我想换回来,他刚好也想用《大风景》换我的写实画《黄河五月》。一共数起来是三张画,《黄河五月》加上另外两张作品,我成功把《大风景》、《E地风景》换回来了。”尚扬娓娓道来。

  “到后来当我的个展完成以后,他又一次到我的工作室来,把画册翻到这一页,他说把这张画(指的是《当年长工》)给他,我说这张画没有了,我就跟他讲这个情况,1964年参加全国美展以后这张作品已经不知所终了。他说那你就复制一张,我说我从来不复制我的作品,他说你一定要复制,我说我不能复制我的作品,因为我不干这种事情的,艺术家不能复制自己的作品拿去卖的,这是错误的,作品只有一件。他缠着我说,如果你复制了,我就拿《大风景99.9.6》来换。这句话一下触动到我的心底了,我早就想让《大风景99.9.6》回到我的身边来。”

  尚扬越讲越激动:“我说你这个说话当真吗?他说当然当真了。我记得当时他就把手伸出来跟我击掌,敲定这个事情。我的感觉这个比合约还要重要,因为击掌是很神圣的,很慎重的,这样的话就说定了这个事情。后来我就说如果你把这张画换回来我就给你画一张,反正这件作品已经没有了,重画一张,因为有照片,所以才有可能复制它。后来他就要求这张画比这个还要画大,我说不对,原来是多大就画多大,不要画大。他反复要求要大,根据他的要求画到了3米长,我记不清后来的作品是怎么样的,反正比原来的作品要大,有的时候商人就是这样的。其实我心里不愿意,因为我已经很久不画写实这种东西了,让我回头画这个东西是让我觉得很为难的一件事情,但是为了把《大风景99.9.6》换回来,我愿意去干这事。”

 

  被毁掉的《当年长工》

  在二级市场上,尚扬的《黄河船夫》拍出几千万的高价,其写实油画的市场价格一路飞涨。尚扬告诉记者,他早注意到藏家一心想获得他早期的写实油画。对于《当年长工》的历史背景,有必要交待下这段历史的清晰线索。

  “时间距离现在大约44年前了,那一天美术编辑部走的时候地下堆满了各种书稿,我用脚一踢,结果有一张反转片带子飞了起来,我打开一看就是我画的《当年长工》的照片,非常神奇,我大喜过望,因为我自己根本没有想起过这张作品来,竟然在这里找到这张作品。”尚扬一边惊喜地向记者说到,一边走开到一旁翻找着画册。

  “以前计划出版的画册刊物都会留有个空白,贴着要出版的作品的反转片带子,这张反转片就是夹在当时将要出版的一本叫《湖北十年经济文化建设成就》的画册里头。这本画册是把湖北建国以来的这些经济和文化上的成就印到画册里边去,画册是由原湖北省委书记王任重题写的前言,但王任重在1966年被“打倒”了,他成了当时被“革命”的对象,这本书的出版就夭折了。”

  尚扬递给记者一本2005年-2007年出版的画册,“我在编这本画册的时候就把这个作品印到《大风景》画册里边去了,这本书是今日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如果说没有当年那一脚换来的巧遇,我可能这辈子都无从找到任何的关于这张画的资料记载,因为其他原来刊登的刊物、报纸也都没有了。”

  1963年的夏天,是尚扬在湖北美术学院的第三个年头。当时按照中央的统一要求,大学生都是要下农村的,尚扬也不例外。“到农村去以后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在农村搞阶级斗争,我们学校的老院长比较重视学生的创作,所以即使是搞阶级斗争的后半期,下乡的几个月时间后面就留下来二十天的时间给学生创作。我们在学校读了八年的书,但是很多时间都是在农村里边度过的。那个夏天,我们去到了湖北的一个农村,后来利用老师给争取的时间,我做了《当年长工》的手稿,画的是当年的长工是今天的主人。长工是过去按照当年的解释在解放以前是受地主剥削压迫的那些人,所以以前他们都是奴隶,在新社会里他们是主人,那么我就画上这个题材,就是他们正在规划修水利的情景。”

  尚扬回忆,《当年长工》是在1963年暑假以前画的,只有一个大的草图。9月份中国美协来人了,当时的中国美协来了两人:李国和蔡若红。当时美协的权威领导听说湖北美术学院有一批学生画了很多相当不错的画,就闻声赶来了。这些创作都是学生在乡下农村画的一些创作,他们看了以后大加赞赏,尤其对《当年长工》这个作品特别赞赏。湖北美院的校领导听了非常高兴,就鼓励这些学生,给他们时间把这个画创作出来。因此终于在1963年的秋天,尚扬开始着手画这张画。

  “这张画记录的是大概有2.5米长,具体尺寸不太记得了,我写的尺寸只会小于当年的尺寸,我不想夸大。这件作品在当时是比较大的,可能是2.8米的样子。当时我们学校有一批同学的创作都拿到北京参加全国美展,全国美展评选的结果我们学院选了好几张画,我们班上选了三张,一个是我的,一个是唐小禾的,一个是陈黎的,选上了三张。另外国画班也选上了,比如我们同一届、高一届都选上了,选上好几张画。当时我只是一个三年级的学生,这批作品都参加了1964年的全国美展,是全国巡回的展览。一直到1966年,巡回展览以后这个作品不知所终,这一批作品都不知所终。官方不会给说法,从66年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中国文联当时被打倒了,中国美协也给砸烂了,砸烂只是形容词,机构也成为一个反动的机构。”尚扬摸了摸手里的画册,说着说着若有所思了起来。

  再后来就是大学毕业的时候的事了,尚扬在1965年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出版社工作。据尚扬透露,在整个文革期间的10几年,他并未创作任何一张作品。这一呆,尚扬在出版社干了14年编辑。记者追问艺术家为何不去追问作品的下落,尚扬苦笑道:“我们不可能去追究到这件事情的,找全国美协根本找不到任何人的,我在出版社呆了14年,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目睹了出版社被搜查,造反派被‘抄’,乱七八糟的根本无从下手。”

 

尚扬作品 大风景99.9.6  1999年作

  失效的君子协议

  尚扬虽知《当年长工》对于他来讲也很重要,但在他心里,《大风景99.9.6》在他的创作里占据着更重要的位置。说着说着,尚扬急忙翻着画册。尚扬把《大风景99.9.6》的那页纸摊开,语气飞扬的说道:“你看这张画就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它了。这张画在那个年代可以说比较清晰地展现了我对做一件当代艺术品的构想。这件作品是把一个动荡中的风景用一种中国式的长卷来安排、创作。这件作品在那个时候,对我的个人创作及状态的影响很大,这对我来讲很重要。如果不是杨晋南的再三要求我是不会卖的。当时我就对杨晋南说,你这是挖我的心头肉啊……”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尚扬开始了《当年长工》的二次创作,画到一半的时候,考云歧再一次拜访了尚扬的工作室。“他来给我说他觉得划不来,他不干了,想要反悔。我说为什么?他知道我心里想那张画,他说那张画很好,用这张画换《长工》觉得划不来。其实我知道他的目的不是要反悔,是要换更多的画。我说你不干就算了,但是你这样做很不好,考先生我认识你以来,我对你还是信任的,你让我画一张画已经画了一半,你又不干了,这个做法是不对的,你还和我击过掌。”

  尚扬告诉记者,君子协定对他来讲比合同还要重要,“两个男人之间如果击掌,那是不能反悔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考云岐说那不行,你再给我画一张这么大的,三米,两张画我才干。我说不行,你这种做法本身就不对,这个做法有点儿耍赖。当时,他把我手抓起来击掌了,说行了,这样成立了。我说你太不对了,这样做法太糟糕,他就哈哈笑,装得很轻松的样子。我坚持说不行,这样搞我不愿意。他无赖的说,你刚才说击掌比什么都重要,说明你同意了,不能反悔,他就走了。这样我被迫又画了另一张画。”

  尚扬说的另一张画是《天上的城》,“我一边很痛苦地画《长工》,一边又画《天上的城》,最近在艺融拍卖了,299万,也是他(考云岐)送去拍的。”

  故事显然还没有讲完,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长工》这幅画拿走之前,我跟考云歧讲过,说我现在正在创作《董其昌计划》,为什么09年画这张画,我要把这个事情向媒体做一个说明,说明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还画一张写实的《当年长工》?是你要求和我换画,我才复制的《当年长工》。而且希望五年以后你再把这个拿出来,你现在不要拿出来,他说可以。结果到后来,09年农展馆的‘艺术北京’上我刚好碰到杨飞云,他见到我说尚老师好像今年保利有一张你的作品,画了四个人的画,不错。当时我说没有啊。后来我一想糟糕了,就是考先生拿出去上拍了。”

  尚扬告诉记者,当时这件作品已经要开拍了,杂志宣传都打出来了,为时已晚。“拍后几天,考云歧跑到我这儿来,他显得很高兴,他说我来跟你讲一件事,那张画拿去拍了,他说这个拍了五百多万。我说你都已经忘记了我怎么跟你讲过的,你怎么不守信用把这张画拿去拍呢?不是说以后要把过程向媒体说明,让大家知道这个画是怎么在这个时候产生的,过程让大家知道以后才行。”

  “上拍《当年长工》并没有存在特殊的隐情,也不是因为经济压力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就是想出手上的作品。”记者在考先生处得知,在2009年于尚扬工作室的不愉快之事让双方已经不欢而散。在他看来,作500多万这样的拍卖价格是在帮艺术家一把,让艺术家可以在今后的同尺寸的新作品有一个销售价格的参考,没想艺术家反倒不领情,这也让考先生懊恼。记者询问考先生手上是否还存有尚扬的作品时,考先生微带怒意说到:“我手上还有几张,明年还会继续出,全部出掉,我不愿意再继续持有他的作品。”

返回顶部